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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,臣等告退。”五人躬身退下。

    在墨羽骑营帐的最后方一个较小的营帐里,住着凤栖梧。

    “凤姐姐,你唱歌给我听好吗?”娇娇脆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脆弱的祈求。

    帐中,一身青衣的凤栖梧正坐在榻上以丝绢擦拭着琵琶,而一身红裳的白琅华则席地倚在榻边,仰首看着凤栖梧。

    风云骑、墨羽骑分道而行时,按理,作为修久容未婚妻的白琅华应该跟随风云骑一起才是,可青王却将她送至凤栖梧的帐中,只说了一句:“和凤姑娘做伴吧。”

    这一路,白琅华内心惶恐又焦躁,凤栖梧见着,总会弹一曲琵琶或唱一曲清歌,每每那时,白琅华的心境便会变得安静,倚在凤栖梧的身边,如同一只猫儿。

    “凤姐姐,唱歌好不好?”白琅华扯着凤栖梧的衣袖。

    “每天都要唱歌给你听,你又不是睡不着觉的孩子。”凤栖梧淡然道。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白琅华眼神一黯,“姐姐,我心里慌慌的,我父王他……父王他……”断断续续的却是没能说完。

    凤栖梧擦着琴弦的手停下来,目光望向白琅华,红裳雪肤,如同彤霞里裹着的白玉兰,却一脸的忧伤黯然,她不禁心头轻叹,却也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“凤姐姐,我父王他……他会死吗?”白琅华嚅嚅半晌,还是说出了,一个“死”字出口,眼中便一串泪珠滑落,赶忙又抬白生生的小手拭去,“凤姐姐,我害怕,这一路上我每天都在担心。”

    凤栖梧抬手轻轻抚了抚白琅华的头,“不用担心,雍王不会杀你父王的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白琅华眼睛一亮。

    “真的。”凤栖梧点头,不想继续这个话题,便道,“修将军走了这么些天,你是不是也在担心?”

    “才没有!”白琅华立时反驳,一张小脸瞬间红得像身上的衣裳。

    凤栖梧继续擦拭琵琶,“修将军本领高强,你确实不用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我才没担心他,我只是担心父王和兄长们。”白琅华再次反驳,只是那红彤彤的脸、水漾漾的眸却泄露了她真实的心意。

    看着她娇羞的、似喜似嗔的神情,凤栖梧冷艳的脸上也绽起一丝浅浅的笑容,平添一分柔丽,“修将军会是很好的夫君,你很有福气。”

    “他……”白琅华很想说几句狠话来表明自己并不在意那个修久容,可当脑中闪过那一张脸时,心头便有些痛,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胸口。

    看一眼白琅华,凤栖梧微微摇头,丢开手中帕子,指尖轻轻一挑,淙的轻响在帐中响起,“你想听什么歌?”

    “啊?”白琅华自茫然中回神,“就唱……你上次唱的那个偷龙王杯采万年冰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青王的《醉酒歌》。”凤栖梧眼中荡起一丝微澜。

    “是青王所作?”白琅华杏眸一亮,流露出崇拜的光芒,“那姐姐快唱,可好听了!姐姐,我们要不要也喝酒?品琳,快去端酒来!”

    看着眼前眨眼间又雀跃不已的人,凤栖梧轻轻一笑,不再说话,纤手轻拂,启喉而歌:

    闻君携酒踏月来,吾开柴门扫蓬径。

    先偷龙王夜光杯,再采雪山万年冰。

    犹是临水照芙蓉,青丝依旧眉笼烟……

    叮叮的琵琶和着冷冷的歌声散于帐中,品琳端着美酒进来时,那歌儿便自掀起的帐帘悄悄飞出……

    北王都王宫,夷澹宫紧闭的宫门被轻轻推开,大殿里静立着有如木雕的北王。

    “主上。”内廷总管葛鸿轻手轻脚地走进大殿。

    “还没有消息吗?”北王头也不回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暂时还未收到两位公子的消息。”葛鸿垂首答道。

    “哼!”北王冷冷一哼,“只怕永远也不会有消息了!”

    “大公子和四公子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,也许明日两位公子便率领着大军回到王都了。”葛鸿依然垂着头。

    北王闻言却是沉沉叹息一声,“你不用安慰孤,那两个孽子是不会领军回救王都了。孤明白,王都现被雍王围着,眼见不保,他们怎肯舍了性命跨进来。”

    “主上。”葛鸿抬头,这一抬头便发现主君消瘦得厉害,两鬓如霜,眼眶深凹,原本合体的王袍此时也松松地挂着。

    “唉,祖先的基业,孤竟然未能守住。”北王目光在殿中白氏历代国主的画像上扫过,然后抬手掩目,苦苦叹息,“孤九泉之下也愧见祖先啊!”

    葛鸿看着北王,却不知要如何安慰他,想着城内城外的情形,也是忧心如焚。

    “可有琅华的消息?”北王忽然问道。

    “还没有。”葛鸿答道,看到北王那失望忧心的目光,不禁劝慰道,“主上不用太担心,雍王要博仁义之名,便决不会妄杀王族之人,况且公主那么可爱,是人都不忍心伤害。”

    “但愿……但愿上苍保佑孤的琅华!”北王无奈地叹息,末了眼神变得狠厉,咬牙斥道,“那两个没用的孽子,竟然只顾自己逃命,把妹妹丢下不管!孤……孤……咳咳……”一阵急怒攻心,顿时咳个不停。

    “主上,请保重身体。”葛鸿慌忙上前扶住北王。

    “孤不中用了。”待缓过气来,北王倦倦地道。

    “主上……”葛鸿张口想说什么,却又咽了。

    北王转头看一眼他,“你有什么话就说,过了今夜,也不知孤还能不能听到。”

    葛鸿想了想,鼓起勇气道:“主上,现今王都里谣言四起人心涣散,王都只怕是不好守。”

    北王闻言面露震怒,颔下长须颤动,便要发作,但最终他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,以尽量平和的语气道:“你都听到了些什么?”

    “青、雍大军自起兵之日起,一路而来连得七城,吾北州已大半入其囊中。其虽以战得城,但深得安民之道,百姓皆不以国破为耻,反以能栖其羽下为安。北州境内,时传雍王之仁、青王之威,百姓不畏,反心生敬盼。今午时,城西即有强求出城,愿投雍王帐下者,守将勒止,反激民愤,后虽得以镇压,但此举已令吾等大失民心。而连日围城,我军如紧绷之弦,身心俱疲,长此以往,则无须雍王攻之,吾等自败也。”

    葛鸿的回答却似背书一般,抑扬顿挫、滔滔而出。

    北王眼中闪过一道厉光,满脸寒霜,“谁教你说的?”

    “奴婢该死。”葛鸿扑通跪下,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双手捧上,“只因主上已三日未曾上朝,常大人才托奴婢向主上进言。”

    北王目中光芒明灭不定,良久不语,殿中一片窒息的静默。地上跪着的葛鸿额上已布满汗珠,不知是因为炎热还是因为紧张。

    “拿来。”良久后,大殿中响起北王低哑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葛鸿慌忙跪行至北王面前,将手中折子高高捧至头顶。

    北王接过折子,殿中又是一片死寂。

    又过了许久,葛鸿双膝都跪麻了,才听到头顶传来北王不带一丝喜怒的声音,“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谢主上。”葛鸿叩首起身。

    而北王的目光却看向历代先人的画像,然后又落回手中折子,“挟天子以令诸侯……”呢喃如自语。

    葛鸿一惊,悄悄抬眸看向北王,却见他似失神一般地盯着大殿的正前方,那里悬挂的画像是北州的第一代国主——白意马。

    八月二十六日晚。北王领着五万大军,携带宗室、臣将,乘夜悄悄逃离王都,前往浈城。

    八月二十七日,王都百姓打开城门迎接仁德兼备的雍王。

    就这样,墨羽骑不流一滴血,便将北州王都纳入掌中。此消息传出,天下莫不震惊讶异。

    “此事于雍王,不过平常。”星空之下,玉无缘平静地道。

    “能不伤一兵一卒即取一城,这等智计,孤也不得不佩服。”皇朝说出此话之时,手抚上胸前箭伤。

    而得到消息的风云骑四将却不似他们的对手那般称赞着雍王。

    “让北王逃走,岂不后患无穷?!”四将疑惑。

    而风惜云却微笑摇头,“你们难道忘了我们起兵之时的诏谕吗?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四将赫然一惊。

    “伐乱臣以安君侧,扫逆贼以安民生。若这天下都没什么‘乱臣逆贼’了,那我们还有讨伐的理由吗?若这通往帝都的桥断了,我们又如何走到帝都去呢?”风惜云温言点醒爱将。

    四将醒悟,无不颔首。

    “北王弃城而逃,此举也算合情合理,他大约也有着他的打算。”风惜云又道,“外,有不论是兵力还是实力都远远胜于己方的墨羽骑虎视眈眈;内,则民心溃散,军心不稳,便是豁出去一战,也不过是一场惨败。所以不若弃城,保存兵力,再会合两位公子屯于祈云王域的大军,向帝都而去,若能挟持着皇帝,便可号令诸王……”

    说至此,风惜云微微一顿,仰首望向天际,“只不过帝都还有一位东殊放大将军,大东王朝之所以还有这个名,皇帝之所以还能坐于金殿上,全都有赖这位大将军。所以北王的梦啊,终是要落空。”

    “主上所说有理。”四将深以为然。

    风惜云轻轻一笑,回首目光望向四将,“以后,你们大约可看到史上从未有过的奇景,而且你们还能亲身参与并创造这一段历史,这是幸还是不幸,非我所能断言。但不论是北王还是东殊放,他们终究都只是别人掌中的棋子,而掌握这些棋子的人,虽从未上马杀敌,可那些万夫莫挡,杀敌成山的勇猛大将也不敌他轻轻一指。那个人即算不披战甲,他依是倾世名将!”

    这番话说完后,风惜云的脸上浮起令人费解的神情,似笑似叹,似喜似忧,似赞似讽。

    日后,风惜云的这段话与冀王皇朝、玉无缘的话皆载入史书。

    史家评曰:玉公子之语,尽显玉家慧见之能;冀王之语,则显英雄重英雄的胸怀气度;青王之语,则表露了其“参与并创造历史是幸还是不幸”的矛盾,以及作为王者所具有的洞彻世事时局的目光。

    是以,后世论到乱世三王,雍王有令天下拜服的仁君之质;冀王有令天下俯首的霸主之气;而青王虽有帝王之能却独缺王者心志,是天降于世的一曲空谷清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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