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里,反是出言相讥。眼见在场众人怒气升腾,他亦不再多言,左掌探向兵器,打算合众人之力一举击杀此人。

    正在一触即发之际,自那白衣女子现身后即沉默多时的白袍小将,忽地出声——

    “敢问是风女侠吗?”

    白衣女子闻言眨了眨眼睛,看向白袍小将,“你认识我?”也算是承认了自己是他口中的“风女侠”。

    白袍小将凝目看向她额间,那里坠着一枚以米粒大小的黑珍珠串着的弯月雪玉。他垂下银枪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个礼,“‘素衣雪月’白风夕,天下皆知,何况小人。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众人俱是一震!尤其是何勋,不由庆幸自己手中的暗器刚才没有发出,否则……这一把毒砂肯定全回到自己身上了。

    要知道当今武林名声最响的便是风夕与丰息,因他两人名字同音,容易混淆,武林中人便根据他们的衣着而将风夕称为“白风夕”,丰息则称为“黑丰息”,合称为“白风黑息”。他们成名已近十年,皆为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,本以为年纪即算不老,至少也有三四十左右,却未曾想到白风夕竟是这般年轻俊丽的女子,更没想到她竟会在此地出现。

    “嘻嘻,你不用这么有礼,你们赔偿得我不满意,说不定我这白绫就会缠到你的脖子上呢。”风夕坐在树枝上,两条腿左摇右晃的,身后长发亦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,“看你手持银枪,大概是雍州那位‘穿云将军’任穿云了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穿云。”任穿云依然恭敬地回答,然后问道,“风女侠也对玄极感兴趣吗?”

    “我对玄极不感兴趣。”风夕摇头,“只是这燕瀛洲极对我胃口,让他命丧于此实在可惜,所以呢,我想带走他。”她语气轻描淡写,似觉得带走燕瀛洲就如同顺手带走路边的一块石头,六州英雄在她眼中有如无物。

    “放屁!你说是为了燕瀛洲,其实还不是为着他身上那块玄极!这种托词骗骗三岁孩儿还差不多,在老子面前就省省吧!”一名满脸胡须的大汉闻言不由张口骂道。

    要知在场各人皆为这玄极而来,有的是自己想得到,有的是为重金所买而前来,有的是遵从各国王命。玄极为天下至尊之物,一句“得令者得天下”,引无数人争先恐后,即便自己不能号令天下,但六州之王谁不想当这万里江山之主,自己只要将这玄极或赠或卖与任一国主,那荣华富贵自是滚滚而来。

    “好臭的一张嘴!”

    只听得风夕淡淡道,然后绿光闪过,直向那胡须大汉飞去,那大汉眼见着树叶飞来,直觉要闪避,可还来不及动,那树叶便啪地贴在了嘴上,一时间剧痛袭来,直痛得他想呼爹喊娘,又偏偏只能唔唔唔地哼着。

    “我家公子极想得玄极,不知风女侠可容我从燕瀛洲身上取到?”任穿云对此视而不见,只是向风夕问道。

    “怎么,兰息公子也想当这天下之主吗?”风夕头一歪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然不待他回答又道,“只是这玄极是燕瀛洲拼死也要护住的东西,我想还是让他留着吧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说来,风女侠不同意穿云取走?”任穿云双眼微微一眯,握着银枪的手不由一紧。

    “怎么?你想强取吗?”

    风夕淡淡扫一眼任穿云,并未见她人动,但她手中白绫忽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飞舞起来,仿是一条白龙在空中猖狂地摆动身子,霎时间,众人只觉一股凌厉而霸道的气势排山倒海地压来,将他们圈住,使人无法动弹。他们不由自主地运功相抗,可那“白龙”每摆动一下,气势便又增强一分,众人无不是咬紧牙关,死命支撑,心中都明白,若给这股气势压下去,即便不死也会去半条命!

    任穿云银枪紧紧拄于身前,枪尖向上直指白绫,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空中舞动的白绫,全身劲道全集于双臂,只是随着压力越来越大,枪尖不住地颤动,握枪的双手亦痛得几近发麻,双腿微微抖动,眼见支持不住,即要向地下折去——

    忽地,白绫一卷,再轻轻落下,众人只觉全身一松,胸口憋住的那口气终于呼出,但随即而来的是全身乏力,虚脱得只想倒地就睡。

    而任穿云压力一松时,只觉咙头一甜,赶忙咽下,心知自己必受了内伤。想不到这白风夕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高深的内力,还未真正动手便已压制全场。唯一庆幸的是她总算手下留情,未曾取命。

    “我想要带走燕瀛洲,你们可同意?”耳边再次响起风夕轻淡的声音。

    众人心中自是不肯,却为她武功所慑,不敢开口。

    “风女侠请便。”任穿云调整呼吸,将银枪一收,领着随从跳出圈外。

    “怎么?不抢玄极了?”风夕看着他笑笑,一双眼睛亮得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,看清他所有思想。

    任穿云却也淡淡一笑,道:“公子曾说过,若遇上白风黑息、玉无缘公子、冀州皇朝公子及青州惜云公主,不论胜负,只要能全身而退即记一功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风夕手一挥,那长长白绫随即飞回袖中,“兰息公子竟如此瞧得起我们?”

    “公子曾说,只这五人才配成为他的朋友或敌人。”任穿云看一眼风夕,然后又似别有深意地微笑道,“若风女侠他日有缘到雍州,公子定会十里锦铺相迎。”

    在大东,十里锦铺为诸侯间互相迎送之最隆重的礼仪,只是风夕武功再厉害、名声再响亮,说到底也只是一介平民百姓,怎么也够不上一国世子以此礼相迎,想来任穿云此言不过是客套。

    “十里锦铺吗,就怕会换成十里剑阵呢。”风夕听得此话不为所动,神色淡淡的,“而你,若刚才不试一下,现在也不会想要‘全身而退’吧?”

    任穿云闻言脸色微变,但随即恢复自然,“穿云平日常听公子说起五位乃绝代高手,一直无缘得见,今日有幸遇见风女侠,自是想请教女侠指点一二。若有得罪,还望海涵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风夕淡淡一声,随后轻轻一跃,立在枝上,底下众人皆不由神情戒备。

    风夕扫了眼众人,嘴角浮起一丝浅笑,然后看向任穿云,“若非你对燕瀛洲还有那么丝惜英雄重英雄的意思,凭你刚才那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念头,我便不会只指点你‘一二’了。”

    “穿云多谢风女侠手下留情。”任穿云垂首道,手不由自主地握紧银枪。

    “哈哈……有你这样的属下,足见兰息公子是何等厉害。他日有缘,我定会向兰息公子亲自请教。”风夕蓦地提起燕瀛洲飞身而去,转眼间便失去踪迹,只有声音远远传来,“今日就少陪了,若有要取玄极的,那便跟来吧!”

    眼见风夕远去,任穿云身后几名下属不由问道:“将军,就此作罢吗?”

    任穿云挥手止住他们,道:“白风夕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,先回去请示公子再说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走。”任穿云也不与其他人招呼,即领着属下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待任穿云走后,林中诸人面面相觑,一时间不知是散的好还是追的好。

    最后何勋一抱拳,道:“各位,何某先走一步,玄极能否从白风夕手中夺得,咱们各凭各的运气吧。”

    说完即转身离去,而余下的人见他走了,不一会儿便也作鸟兽散,留下林中几具尸首及双腕断去、昏死在地的曾甫。

    日升月落,便又是新的一天。

    天色蒙蒙亮,天幕上还留着一弯浅浅残月,只是已敛去所有光华,淡淡的晨光中,薄雾笼着宣山耸立如笔尖的高峰,衬得山色幽静如画。

    宣山北峰的一处山洞中,传来一声极浅的闷哼,那是卧于洞中的一名男子发出的,男子在发出这声浅哼后,睁开了眼睛,先瞄了眼周围,然后便起身,只是才刚撑起双臂,便发出一声痛呼。

    “你醒了。”清亮而微带慵懒的女子声音响起。

    男子循声望去,只见洞口处坐着一人,正面朝洞外梳理着一头长长的黑发,光线虽暗,但梳子滑过时那黑发便发出一抹幽蓝的亮光。

    “你是何人?”男子出声问道,一开口即发现嗓子又哑又涩。

    “燕瀛洲,对救命恩人岂能是这般态度呢。”洞口的女子站起来并转身走向他,手中执着木梳,依旧掬一缕长发在胸前,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。

    “你救了我?”燕瀛洲反问一句,然后想起了昏迷前那刺破长空的银枪,马上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,不由慌忙往背后摸去,却什么也没摸着,反触碰了伤口,引起一阵痛楚,也至此时才发现,自己上半身竟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,底下也只余一条里裤。

    “你在找那个吗?”女子手往他左旁一指,那里有一堆碎布,布上还染着已干透的血迹,碎布旁放着一个包袱,“放心吧,我没把它丢了,也没有动过它。”女子似看穿他的心思又添上一句。

    燕瀛洲闻言抬首看向她,此时才发现这女子有着极其清澈俊气的眉眼,额间坠着一枚雪玉月牙,穿一身宽宽松松的素白衣裳,长长黑发未挽发髻直直披着,整个人说不出的随性洒逸。

    “白风夕?”燕瀛洲看着她额间那一枚雪玉月饰。

    “不是黑丰息。”风夕点头一笑,“冀州风霜雪雨四将都像你这么不怕死吗?我昨晚数了一下,除去那些旧疤,你身上一共有三十八道伤口,若是普通人,不死至少也得昏迷个三五天吧。可你不但没死,且只昏睡一晚就醒过来,状态看起来也还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数伤疤?”燕瀛洲一脸怪异地问道,想起自己身上现在的衣着。

    “是哦,你全身上下我都数了一遍。”风夕走近一步,收起手中梳子,然后好玩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,“要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外伤,我得给你止血上药,当然就会看到那些疤了,于是就顺带数了一下。还有就是你那衣裳已成了一堆破布,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把它剥下了,免得妨碍我替你上药。”

    她话还没说完,燕瀛洲已是血气上冲,脸上热辣辣的。

    “呀,你脸怎么这么红?难道发热烧了?”风夕看着燕瀛洲故作惊讶地叫道,还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。

    那清凉的手才触及他额头,燕瀛洲马上便惊吓般地后移,“你别碰我!”

    “嗯?”风夕偏头看着他,“难道你不是发烧而是脸红?脸红是因为害羞?害羞是因为我把你全身都看遍了摸遍了?”

    燕瀛洲闻言只觉得全身所有的血都往脸上涌,而看着风夕脸上的笑容,却是无言以对,半晌后才颇是恼怒地叫了一句:“你一个女人……怎么这么……这么……”后面的话吞吞吐吐的就是道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哈哈……”风夕闻言放声大笑,毫无女子应有的温柔与娴静,却笑得那么自然而适意,“我怎么?哈哈……你以前肯定没见过我这样的女人。”

    被风夕的大笑刺激到,燕瀛洲忍不住开口道:“若天下女人都如你这般……”后面的话却又咽了下去。他本不善言辞,又生性正直敦厚,不忍对面前的救命恩人出言不逊。

    “若全如我这般如何?”风夕一双眼睛带着浓浓的笑意,脸上的神情也带出几分玩味,“其实你这样的男人我也少见,被我看了摸了你又没有什么损失,况且我又不是故意要看你摸你的,要知道我可是在救你呢。”

    被风夕左一句看了右一句摸了地刺激,燕瀛洲脸上本来稍稍淡去的血色又涌回来了。

    “呀呀,你又脸红了!”风夕却似发现什么好玩的事一般叫嚷起来,“难不成……”她眼珠子转了转,笑得十分的诡异,“难不成你从没被女人看过摸过?呀,脸更红了!难道真被我说中了?哎呀呀,真是不敢相信啊,想你烈风将军也是鼎鼎有名的英雄,看你年纪也应该是将近三十了吧?竟还没有碰过女人?啧啧,可真是天下奇闻啊!”

    燕瀛洲一张脸已可媲美早晨的朝霞,闷了半天终于吐出这么一句,“白风夕就是这个样子?”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女侠,怎是这般的言行无忌?

    “是呀,我就是这个样子。”风夕点头,然后凑近他,“是不是让将军失望了?”

    燕瀛洲一见她靠近马上便往后退去,谁知这一动,牵动了满身的伤,“咝!”痛得他忍不住大口吸气。

    “你别乱动!”风夕赶忙按住了他,“我可是将身上的伤药全部用光了,才止住你的血,看看,现在又裂开了。”眼光一扫他全身,忽然停在他的肋下,那儿被公无度铁扇留下一道很深的伤口,此时流出的血竟是黑色的。

    “公无度扇上有毒,昨日我虽替你吸出不少毒血,但看来毒还未清干净,你我身上都没什么解毒之药,这下可怎么办?”说话间风夕不由拧起了眉头。

    “你替我吸毒血?”燕瀛洲一听又愣了,眼光瞟见她的嘴唇,忽然觉得肋下伤口热得有如火烫。

    “不替你吸毒,只怕你昨晚就死了。”风夕却没注意到他的神情,一转身走至洞口,提着一个水囊和几个野果过来,“你也饿了吧,先吃几个果子垫垫肚子,我下山替你找些药顺便再替你弄套衣裳。”将水囊及果子递给他,又道,“昨日那些人对玄极定未死心,可能还在这山上搜寻,你不要乱跑,若他们来了就先躲起来,我自会来找你。”说罢她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眼见风夕的背影即要消失于洞口,燕瀛洲忍不住唤道:“等等!”

    风夕停步转身,“还有何事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……我……嗯……”燕瀛洲“嗯”了半天却还是说不出口,一张脸憋得血红。

    “你想感谢我?想叫我小心些?”风夕猜测道,看着他那样子只觉得好笑,“燕瀛洲,你这烈风将军是怎么当上的,性子怎么这么别扭?喂,我救了你,又看遍了你全身,你是不是要我为你的清白负责呀?你要不要以身相许来报我的救命之恩呀?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燕瀛洲瞪着风夕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想他少年成名,生性便沉默寡言严肃正经,在冀州位列四将之首,世子对他十分器重,同僚对他十分敬重,属下对他唯命是从,几时见过风夕这般言行全无禁忌的女子。

    “哈哈……堂堂的烈风将军啊……真是好玩极了。”风夕不由得又是一阵大笑,“你们风霜雪雨四将是不是全都像你这么好玩啊?那我改日一定要去冀州玩玩。”她一边笑一边转身往洞外走去,走至洞口忽又回头看着他,脸上那笑容比洞外才升起的朝阳还要灿烂明媚,衬着身后那一片霞光,让燕瀛洲有一瞬间的目眩神摇,“燕瀛洲,最后我再告诉你一点哦,那就是……你身上虽然伤疤很多,但是你的身材还是挺有看头的!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说完她便大笑而去,留下洞中面红耳赤、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燕大将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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