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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由于七爷耽搁这大半天的工夫, 严清怡跟林栝赶到隆福寺的时候,素斋早就卖完了。

    两人只得在附近另外选了家酒楼, 寻到个僻静的位置,叫了四道菜。

    趁着还未上菜的时候,林栝悄悄问严清怡, “刚才在锦绣阁, 还有别的人在?”

    严清怡没有隐瞒,开口道:“锦绣阁的掌柜叫芸娘, 名义上的东家是她相公,但真正算起来是七爷的产业,”压低声音,续道:“七爷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, 他隔三差五会来查账。”

    林栝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, “难怪车夫看上去是个练家子, 而且道行很深。”

    严清怡心头一跳, “你们没动手吧?”

    “平白无故地,我招惹他干什么?”林栝笑答:“他蹲在墙东边, 我蹲在墙西边, 中间隔着一丈远。我是看他太阳穴鼓得厉害,应该是习练外家功夫……但是他对我没什么好意,中间站起来跺了跺脚,地面凹进去三寸, 感觉是跟我示威。我本打算也跺一跺, 又想起来我明儿就走, 怕给你带来麻烦,就假装没看见。”

    严清怡赞同地道:“那些人,咱们惹不起,能避开就避开。”

    林栝点点头,眸中却多了些豪气与锐气,“阿清,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在京都横着走,你不用躲避别人,别人都得躲避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岂不成了瘟神,人人都怕躲避不及?”严清怡忍俊不禁,抿着嘴儿笑,腮旁的梨涡时深时浅,灵动俏皮,而眸光比夜晚的皓月还要温柔还要明亮。

    林栝的视线定定地凝在她脸上,不愿移开。

    吃过饭,两人顶着正午的大太阳逛了几家铺子,又回锦绣阁。

    这会儿女客均已散去,七爷也早已离开。

    芸娘倒还在,瞧见严清怡身旁的林栝,目中露出几分讶异,很快遮掩住,将先前严清怡选中的布料找出来,笑道:“这么多东西,你们不好拿,让铺子里马车送你们。”

    严清怡本也打算叫车的,闻言便不推辞,笑着道谢。

    回到家里,已将近申时,春兰坐在院子里缝袜子,见两人手里大包小包的,忙起身去接,将东西放好之后,又倒两盅茶出来。

    茶是温的,正好入口。

    严清怡热得嗓子冒烟,一气喝完半盏,笑问:“你们中午吃了什么饭,阿昊呢?”说话完,只听旁边水缸里传来“哗啦哗啦”的水声。

    探头去看,荷叶底下多了五六条三寸长的鱼,有鲤鱼有鲫鱼,正欢快地游动。

    春兰道:“上午去集市,卖出三支绢花,正好看到卖鱼的,一篓才十文,就买了一篓,个头不大,但足有十多条。原以为都死透了,可一过水,这几条竟缓过来了,所以就先养在缸里。其余的中午炖了豆腐,还剩下半盆。”

    严清怡赞道:“还是你能干,每次出去都不落空。”

    春兰目光闪烁,“都是碰巧了,也是姑娘的手艺好,今天正遇到个爽利的,一下子挑中四支,给了六十五文钱。要不是天儿实在热,我倒想多待会儿。对了,还买了两斤肋排,天热,屠户卖不动,价钱也便宜,我已经炖好了。”

    因为林栝明早启程,严清怡晚上要替他饯行,本打算去集市上买些肉菜,听到春兰已经准备好了,连声道:“太好了,幸好家里有你。”说着便去厨房看了眼。

    有半盆鱼炖豆腐,有排骨,有一把择好的芹菜,还有两只茭瓜,足够做出四个菜来。

    夏天天热,做多了吃不完,放到明天肯定就坏了。

    春兰不自然地扯了扯衣襟。

    她没那么大本事,也没有多好的运气,是上次陆安康给的银子,她拿着烫手,总得花出去才安心。

    今天趁着严清怡不在,她换了个地方摆摊,十文一支往外卖,四支卖出去三十文钱,那篓子鱼也不是十文,足足花了四十文,让卖鱼的贩子给送到家门口了。

    还有以前买的便宜东西,都是她往里头贴补银钱。

    陆安康是她的旧主子,她实在推辞不过,而且看着严清怡也辛苦,每日每夜地做针线,她不忍心她这么劳累。

    严清怡丝毫没有怀疑春兰,毕竟春兰跟在她身边也快两年了,一直都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。

    她生病,是春兰亲自熬药,彻夜不休地守在她床边;冬天她受了寒气,是春兰打听到土方子,将沙子炒热装进布袋中,捂在小肚子上;午夜,梦到前世今生的事情,忍不住哭泣,也是春兰披了衣衫给她开解。

    因严清怡手头拮据,春兰好几个月没要月钱,一直推说她有饭吃有衣穿,非常知足。

    对于严清怡而言,春兰更像是她的家人,她的姐妹。

    如果有天春兰嫁人,严清怡会好好替她准备嫁妆,连着她的身契一并给她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看着日影西移,严清怡早早生火做饭。

    肋排是炖好的,倒进锅里红烧一下就成,鲫鱼炖豆腐重新热了热,芹菜切成段焯水凉拌,茭瓜则炒鸡蛋。

    主食是雪白的大馒头。

    吃过晚饭,薛青昊送林栝回会同馆,严清怡跟春兰则把盘子碗都清洗了,又抓了一把米泡在盆里,留着早晨煮粥喝。

    第二天辰正时分,有人给严清怡送了封信。

    信皮上没有署名,只留个地址,看字迹应该是林栝所写。

    严清怡打开信皮,纸笺上只两行字,“证候来时,正是何时?灯半昏时,月半明时。”

    是录的前朝散曲大家徐甜斋的半阙词。

    最起首的两句是,“平生不会相思,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”。

    严清怡面上顿时浮上两片红云,急急地打开柳条箱笼将纸笺与先前的书信放到一起。他这个人,在家里的时候从不曾说这些,走了又想起送信来。

    一时,心头既羞且喜,还有说不出的空落。

    虽然林栝每天都忙碌,白天甚少见到他,可想到他就在身边,总会有种安定踏实的感觉。这一走,又是几千里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。

    严清怡沉闷地待了片刻,去薛青昊的屋子里拿出纸笔,打算给何若薰写封信。

    她这次进京并不打算去找魏欣她们,一来因为薛氏过世不到两年,两年大祥之后才能除服,才可以到别人家访亲问友;二来,是眼下她所住之处乃贱地,周遭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,不适合魏欣等人过来。

    她刚搬进来不久,有次出门就被几人拦住了。那些人嘴里不干净不说,还想拉拉扯扯地拽她衣裳。幸好薛青昊在,二话不说在路旁捡了根木棍,冲上去劈头盖脸地抽。

    一团混战之后,双方都是鼻青脸肿,谁也没沾到便宜。

    第二天,薛青昊带着满脸青紫去学武,本以为能被秦虎夸赞一番,毕竟他一个少年对付三个成人还没吃亏,谁知却被秦虎痛骂一顿,说薛青昊给他丢了人。

    非押着薛青昊找到那三人再去打。

    战况如何,严清怡不知道,薛青昊也绝口不提,反正自那以后,她出门再没遇到街痞闲汉,就连在集市摆摊,也没人朝她要摊位税。

    但严清怡仍是不敢独自出门,每次都会拉着春兰一道。

    她在市井里长大,见过撒泼的,自己也能豁得出去撒泼。

    可魏欣不一样,她岁数最小,被钱氏看成了眼珠子,不是熟悉的地方不许她去。就是以前魏欣到陆家,才隔着两个胡同,每次也都是带着两个丫鬟,再加上车夫和一个跟车的护院。

    如今让她到阜财坊来,岂不更是要大张旗鼓?

    而严清怡现在住的小跨院,连个像样的厅堂都没有,哪里能容下那许多人。

    严清怡之所以跟何若薰写信,是想问问她,她跟苏氏可曾再来往过?如果可以的话,等除服以后,她想跟何若薰一道去罗家,或者能提个话头,告诉苏氏把部分金银首饰存到四海钱庄,存成私票。

    这样即便家败,总也能留个后手。

    林栝是要收集足够的证据连罗阁老一起扳倒,一时半会儿不会往上呈折子,而严清怡明年三月就能除服。

    信写完,严清怡才想起何若薰六月份成亲,现在还是新婚头一个月,自己是戴孝之人,不能冲了她的喜气。

    便将信收好,打算等过些日子再寄。

    这些天正好闲着,将薛青昊穿破的衣裳都拆洗了,拆下来的布用浆糊一层层浆得笔挺做成袼褙,然后按照薛青昊和林栝的尺寸绞成鞋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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