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郎杰离开很久之后,床上的沈国栋才哆嗦着爬了起来。
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,一片空白地,慢慢伸手去拣自己的衣服。弯腰的姿势牵扯到伤口,猛地抽一口冷气。
……
其实不是很悲哀。
……
也不是很想哭。
只是觉得……心头空落落的,象炸开了一个大洞,有什么东西从那里流走了。
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。九月的天气,竟然这么冷,冷得牙关都在打战,发出‘的的的’、‘的的的’的轻叩,在这静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。
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穿好衣服。他手指一直不自觉地发抖,象那种酒喝得太多留下后遗症的人一般,连扣扣子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吃力起来。
他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座大宅的了,却对这一夜的风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。沿海城市,夜风本就很劲,而这夜的风尤其带着一种凛冽的感觉,刮得他连心都寒起来了。
实在是太冷,而且每挪一步股间伤口牵动便传来撕裂般的痛,他甚至感觉得到有东西顺着腿流下来濡湿了裤子。
羞耻到极点,坐上计程车的时候也不敢坐得太实,怕压到伤口,又怕弄脏了人家的座位,万一被发现了吵起来那是多么的难堪啊。
“先生去哪儿?”
司机惯常的一句问话,却把他问得半天都答不出来。
去哪儿呢?他有哪里可以去呢?
如果是以前遇到难过的事,那他会躲进家里那间小小的厕所。
带着浴室功能的狭窄空间,只有两个平方,没有窗,关了门光线就显得特别暗。他可以以上厕所的名义蹲在里面,尽情发泄自己低落的情绪……可是现在,还有可能回去吗?
受了伤其实不可怜,可怜的是受伤之后竟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躲起来舔舐伤口。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,面对司机稍嫌怪异的眼光,沈国栋嗫嚅着思索自己可以往哪里去,终于,他想到了,“……三中……”
又回到了寝室里。
今晚没有人在宿舍过夜,这一点对现在的沈国栋来说是个莫大的安慰。屋子里仍然保持着下午离开时的那种样子,可是他的心境,已经和下午完全不同了。
他没有开灯,在黑暗中软软地背着门靠一会儿。其实非常非常地倦,双腿仿佛都快站不住了,很想就这样靠着门慢慢往下滑,然后往旁边歪着倒下,m成一团,象蜗牛一样不动不看不想,然后就这么昏昏沉沉地一睡百年。
可是……不行。
――他现在惟一拥有的财富就是这具健康的身体。别人可以那样子满不在乎的糟蹋,但他自己怎么能也跟着作践?
勉强自己离开那扇支撑着他的门,慢慢走到桌前,手腕因为被用力地捆绑过,有点使不上力,费了点劲才把装满水的水瓶抱起来。早上打的开水,这时已经变得不太热,机械地倒进盆里,洗脸、抹身、清洁自己。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裤子上沾了血,他直勾勾地看一会儿,有些无所适从似的,好半天才卷成一团放进垃圾筒。
被揍过的地方现在才真正地开始疼,轻轻一碰就是火辣辣地感觉,借着窗外的路灯,他看到自己身上有几块拳头大小的青印,起淤血了。
倒着正红花油慢慢揉的时候模模糊糊想起来,这瓶药油是为了运动会买的呢。那时候想体育比赛难免有个磕磕碰碰,有备无患总是好的,没想到却是因为这种事而派上用场。
这种事……
想着想着,心头渐渐地就难过起来。
眼中压抑已久的热气仿佛要冲出来,他赶快拿袖子擦一擦,又仰起脸努力地吸气,就算喉咙里象堵着什么硬块,也想拼命地把眼泪憋回去。
他是男人,总不能象女孩子那样软弱地放声痛哭。而且,即使把血淋淋的伤口袒露出来,此时此地又有谁会怜惜和安慰?
就好象跌了跤的小孩子,大人若急急去抱,他一定会瘪瘪嘴放声大哭;而如果大人不在,那摔得再疼也只好自己爬起来。
无宠可恃的孩子除了自己坚强一点是没有别的办法的。
搽得到的地方都一一搽过,搽不到的地方也只得随它去。
把药油搁回到桌上,他安静地躺下,拉过被子紧紧裹住。
明明很疲倦,闭上眼睛却完全无法入睡。还是觉得冷,即使身子已经蜷成了一团,即使头也藏到了被窝里,可是那种全身上下象要结了冰的感觉也还是没有丝毫好转。
自己也知道是心冷的缘故,那么,好吧。他开始努力地开解自己。
他想这不算什么,真的不算什么。世界上比他悲惨的人多了去了,残废的、乞讨的、得爱滋的、走投无路的、破产跳楼的……跟那些人比起来,他这点遭遇,真的只是小儿科。
再说,他总算是个男人,怎么也不会落到因奸成孕的地步,等过两天,休息好了,换上干净衣裳走出去,谁也不会知道他遭遇过什么。
他又想:睡一觉,睡一觉就好了,等醒过来,头脑清醒点了,再慢慢考虑以后的事……
……
这样自我催眠着,居然真的就睡着了。
昏昏沉沉中做了无数个梦,都是一些零零碎碎却显得分外真实的片段。
他梦到自己反抗成功狠狠地捅了郎杰一刀,血流出来染红他的手;也梦到自己泪流满面,绝望地去跳海自杀。他在梦里挣扎起来,不,他不要死。他发过誓,发过誓的!依稀仿佛,好象又回到了当日出院的时候,“无论遇到多么痛苦的事情,都绝不轻言牺牲……”
使劲一挣猛然从恶梦中挣了出来,心扑嗵扑嗵地跳着,满头满身都是冷冰冰的虚汗。
沈国栋喉咙干得象要裂开,张着嘴喘了半天的气,气息慢慢地才匀净下来。
醒了,白花花的阳光照进房间,远处街上传来敲锣打鼓的乐声。这已经是新的一天,但感觉却并不比入睡前好过多少,仍然觉得很疲倦,头昏沉沉的,下身尤其痛得厉害。
他抱着被子怔怔地看着地板出神,迟钝地想再睡一会儿会不会好一点,可是敲门声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来。
沈国栋愣了愣,并没有爬起来开门,相反,他受惊似的往被子里缩了一下,警惕地看着门板。
本来以为只要自己不出声外面的人就会知难而退,但那人停了一会儿,又开始敲起门来。声音不大,轻言细语,却很坚持:“……骆少爷,我知道你在里面。是我,小马。”
虽然来人并不是郎杰,但对方的自报家门还是让沈国栋心慌了。
小马,郎杰的马仔。他来敲门做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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